你不知道這竟是結(jié)局——2014韓寒《后會無期》

你不知道這竟是結(jié)局——2014韓寒《后會無期》

我雖然不是韓寒的腦殘粉,但好歹還算是一個普通的正常粉,這幾年韓寒的作品動態(tài)包括博客都多多少少有涉獵,聽說韓寒拍電影,我?guī)缀鯊牡谝粫r間就關(guān)注了起來。第一遍看完《后會無期》,我是失望的,失望到憤怒,我不明白那么多的好評是從哪里冒出來的。

失望的主要原因包括兩個部分,第一個是我作為一個長久以來閱讀韓寒作品的粉絲的主觀原因——期望太高和對韓寒作品了解較多。期望高失望大這一點我就不說什么了。在對作品的了解這一點上,韓寒的電影拍得就像是他自己寫過的作品一樣,人物的對白就像他作品里的對白,人物的命運和電影的情節(jié)就像是他的小說一樣。

這種韓寒式的黑色幽默以及現(xiàn)實和理想的對比或者現(xiàn)實和道德的對比夾雜配合構(gòu)成了無奈甚至無力,營造出韓寒的個人風(fēng)格。這種“風(fēng)格”,簡直和他的文字作品中的風(fēng)格如出一轍,甚至連里面的諸多情節(jié)都取自自己的小說或者雜文:背井離鄉(xiāng)的情節(jié)、帶著懷孕小姐上車的情節(jié)、車丟了的情節(jié)、甚至溫水煮青蛙這件事,通通都在他的作品中出現(xiàn)過,雖然韓寒把這些源自自己作品中的素材再加工了一遍,可是還是一種換湯不換藥的感覺,我覺著這么多年過去了,韓寒小野都有了,卻還在講已經(jīng)講了很多遍的故事,沒有什么新的東西。

失望的第二個原因可能和更多的人有一點共鳴。韓寒把自己的“個人風(fēng)格”,或者說文風(fēng),過多地加入到了電影里,網(wǎng)友們說這個電影就像word,我想了想還真是這么回事。故事的主要情節(jié)全都是靠獨白(胡生)或者人物之間溫開水一般的對話表達(dá)給觀眾的。

韓寒的文字功底很好,他明白文字所能承載的意義,也知道如何去用文字烘托氛圍和感受??墒窃谖业氖澜缬^里,小說文字和電影是兩種東西,小說完全靠文字這種平面的方式構(gòu)筑想象空間,但電影不是,《平凡之路》如果拿掉了30%的對白,它就已經(jīng)什么都不是了,所有韓寒引以為傲的、他的韓寒式的諷刺和幽默,他的世界觀,他對平凡和不平凡的路的思考,都是靠對話(文字)表達(dá)的。

陳喬恩,王珞丹,袁泉,鐘漢良,每一個故事都比前一個更有推動性,對主人公的影響也更大。但陳喬恩和王珞丹好歹還有一點情節(jié)可言,陳喬恩的部分拍了一段她的生活,王珞丹有追人以及一段發(fā)展式的結(jié)局,但到袁泉基本上就沒什么情節(jié)了,兩個人打著臺球就把故事“說”完了,故事確實很好,可能觀眾也接受,但到鐘漢良的時候,講到鐘漢良的生活,就完全是他一個人在說啊說啊說啊,雖然說的時候配合演技很優(yōu)秀,但我還是難免感覺到空洞。導(dǎo)演說了,他沒有采用其他電影中一些感情的表達(dá)方法,他的人物都很“愛就是克制”地點到為止,然而這么做,越發(fā)使故事顯得平淡甚至無趣。

情節(jié)中配的音樂也是,有的地方配得非常好,可有的地方卻只有對白,干巴巴的“愛是克制”的語氣,又沒有音樂或者其他背景情節(jié)來配合,就好像兩個人不咸不淡的、有的沒有的地聊天一樣,韓寒特色的那些冷笑話,干巴巴地說出來其實也沒那么好笑,對于讀過他作品的我來說,這些在整個電影里就像廢話一樣,極少地推動情節(jié),又沒有太多的意義,人物還沒完沒了地說一些“名言警句”,就好像耍嘴皮子占小便宜不知道重點在哪里一樣,浪費了太多時間和膠卷。那些有的沒的的閑聊,你可以說生活是這樣的,生活確實是這樣的,文學(xué)作品字?jǐn)?shù)多,多點描述哪怕是日常聊天也能有一定的作用,但我覺得電影不是也不應(yīng)該是這樣的。

說到底,韓寒把這部電影拍成了他自己的作品,他自己的文字,甚至拍成了他自己。有人說這也算是韓寒成功的地方,真的嗎?我還是覺得電影是另一回事。

因為鐘漢良的“夸夸其談”,兩個人輕信了鐘漢良導(dǎo)致他們的交通工具被偷走了,因為這件事,兩個人的性格沖突升級,最終引發(fā)矛盾,他們各自刷新了自己的三觀,之后分道揚(yáng)鑣。影片最后二十分鐘,從車丟了開始,應(yīng)該是表達(dá)兩個人分歧(對現(xiàn)實、改變、希望、理想之類的)并分手的過程,可是韓寒用了“青蛙試驗”這件事,莫名其妙出現(xiàn)的房子,殘破不堪居然還有新鮮水果,接下來讓阿拉斯加選擇主人,同樣的莫名其妙,然后就是later結(jié)局了。

我的心情就像是這首歌一樣,莫名其妙的結(jié)局——“你不知道這竟是結(jié)局”。

二刷之后,降低了自己的期望值,著眼于細(xì)節(jié),必須承認(rèn),韓寒是用了心的,用心的人,總是值得敬佩的吧。

配樂上:

開始的時候闡述背景,放了《東極島之歌》,配著一座山寨自由女神像,真的棒極了?!稏|極島之歌》從作曲上講其實很雄渾,有點國歌的意思了,再加上山寨女神像,好像說東極島就像一個自由可愛的國度,島上的人們善良聰明,自然環(huán)境優(yōu)美,簡直是人間仙境一般,東極島的人們永遠(yuǎn)屬于東極島。但擅用對比的韓寒卻把這一切賦予了更多的意義,雄渾的《東極島之歌》卻有著“死是你的小精靈”這樣不嚴(yán)肅、不和諧的歌詞,這歌感覺上又不是那么莊嚴(yán)正式了,女神是山寨的,再加上鏡頭很快就切進(jìn)了廢舊的房屋,殘破的教室,這樣的對比,產(chǎn)生了一種悲歌一般的正面效果,真實的“自由之國(家鄉(xiāng))”是殘破的,所以居民紛紛離開了;

三個人把房子不小心炸掉了,后路都沒了,被迫背井離鄉(xiāng)的時候配得鄧紫棋的主題曲《后會無期》非常好,歌好聽,又烘托出了氣氛,又預(yù)示著這是一場告別的旅程,跟伙伴們告別,跟自己告別,跟過去的人生告別,配上三個演員一個個落寞的表情,這個地方非常棒;

王珞丹的手機(jī)鈴聲配樂Che sera,“當(dāng)我還是個小女孩兒”,陳柏霖剛開始讀詩的時候,就有一種浪漫的詩歌的情懷,一方面映襯王珞丹“從小都是優(yōu)”現(xiàn)在卻在做這種事,小時候期待的未來不知道會變成什么樣子,歌詞就描述了王珞丹的經(jīng)歷。另一方面也映襯出陳柏霖這個教書人的形象,或者說有一點點文藝分子的形象:不諳世事的,善良的,執(zhí)拗的,不合實際的。但歌詞中“順其自然吧”也符合他的脾氣,他不愿多作抗?fàn)?,喜歡恬淡度日,對“混得好”這種事沒什么熱衷。

袁泉結(jié)束的那一段,放了《西游記》中女兒國的音樂,開始我并不理解,后來看了韓寒的訪談,知道了大概意思:因為馮紹峰和袁泉的感情是很禁斷的,馮紹峰后來知道了真相只好默默離開,而袁泉因為從小就知道所以也不可能對他產(chǎn)生愛情,自然也從來沒有說過馮紹峰說過的那些“尺度很大”的話,但是,袁泉是真的不愛馮嗎?她最后一板一眼地說了“愛是克制”,也許她只不過是克制罷了。就像西游記中唐僧說的“來生”,也許唐僧也不是沒動感情。有這么一個西游記的背景,我覺得這個地方用這段音樂就很好了,更何況西游師徒四人歷盡艱辛,而他們兩個也是去西邊(具體路線不同,唐僧的西是印度),也有些悲慘地徹底被改變,這就是他們兩個人的西游記,還有一些呼應(yīng)的意思;

后來他們唱了一首跑調(diào)的歌,那首歌剛好叫作《旅行》;

結(jié)尾的《平凡之路》,也算是對人物命運的總結(jié),陳喬恩走了紅毯,陳柏霖成了作家,王珞丹和陳柏霖在一起了,全部歸于平凡,滾滾紅塵中的平凡之路,而看電影的你我他,我們也終將歸于平凡。

其它的小情節(jié):

1)胡生這個角色(剛出來的時候我還以為是胡歌?。。?,主要就是講了講背景和目的:島太小了要拆了,我們要走了,去哪呢?我們?nèi)ニ徒永蠋煟惏亓兀?。我們怎么去呢?開車去。我們除了送江河老師還要干嘛呢?見周沫姐(陳喬恩)和劉鶯鶯(袁泉)?;旧贤瓿扇蝿?wù)后他就消失了(走丟了),但他身上有個有意思的點。開篇自我介紹的時候他說“大家都覺得我是傻子,只有他們倆(馮紹峰、陳柏霖)不,結(jié)果馮紹峰和陳柏霖在尋人啟事廣播里說胡生是個“智障”,原來其實他們兩個也認(rèn)為胡生是傻子。

2)島上的山寨女神原來蕭條的時候屹立著,后來發(fā)達(dá)了,還在屹立著,島上的居民,尤其是兩個主人公,卻都各自不知道去了哪里(陳柏霖后來回來了),好像傷感著,卻又諷刺著。

3)賈樟柯譴責(zé)年輕人在加油站抽煙還隨地亂扔但自己也做了同樣的事。下車的時候衣服夾在車門里,他費了很大勁才拽出來,但上車的時候,他的衣角還是夾在了門外。

賈樟柯在電影里說了唯一一句真理“汽油車不能加柴油”。這部電影的每個人都愛講道理,講人生警句,但只有賈樟柯這句話才是真的真理。

4)王珞丹說了不見,但最終卻還是和陳柏霖在一起了,他們兩個,是整部電影里唯一沒有后會無期的人。也是導(dǎo)演對陳柏霖的堅持的一種贊同態(tài)度吧。

5)馮紹峰是一個曾經(jīng)在大陸混過,做過各種職業(yè)的人,他有社會經(jīng)驗,帶著用積蓄買的車和遠(yuǎn)大理想(振興東極島的旅游業(yè))回到家鄉(xiāng)。然而回來之后發(fā)現(xiàn)路還沒車寬,只好把車一直放在角落封存,同樣被封存的還有振興旅游業(yè)的理想。有意思的是,家鄉(xiāng)也呆不下去了,所有的人都走了,島也要遷了,而他走之前還把自己的“退路”——老家的房子——連同別人家的房子,燒了(炸了)。所以說他走得其實很凄慘。

房子被燒(炸)得這么徹底這件事,他是因為忘記了煤氣罐,而他爸爸則是喝醉了之后被煙燒死了,也是連帶著房子。

馮紹峰一直喜歡自己的筆友袁泉,但在大陸混的時候一直都沒有去找她,因為他覺得自己混得不好沒臉。好不容易終于鼓起勇氣了(年紀(jì)也不小了),袁泉卻告訴他,他倆其實應(yīng)該是兄妹或者姐弟。他一直引以為傲的為理想出海喪生的父親,原來是拋棄了他來到了她身邊。兩個人的關(guān)系變復(fù)雜,感情也復(fù)雜了,最后只有“愛是克制”了。

他一直說自己混過社會,到處都是朋友。有趣的是,自己遇到這么多事,卻沒在路上出現(xiàn)一個朋友,而實際上,他也沒有去找過任何一個朋友。而且,他剛剛把鐘漢良當(dāng)作了朋友,就被鐘漢良騙走了車。由此可見他交的那些“朋友”……而且,他在路上并沒有去找那些“朋友”,他完全知道那些都是什么樣的人。

6)鐘漢良說自己是個寫游記的,但連“步行”都聽不懂。

7)鐘漢良這件事結(jié)束后,兩個人都有了自己的改變。馮紹峰是一個接受過社會摧殘的人,但他還有自己的理想和堅持。經(jīng)過這件事后,他變得悲觀,變成了完全的現(xiàn)實主義者。陳柏霖本來是個恬淡的、無欲無求無所謂的人,但之后變成了一個積極進(jìn)取的人,他想去看看世界。后來當(dāng)了作家,其實也是歸于平凡了。

韓寒顯然更看好陳柏霖一點,立足現(xiàn)實,但還不能太現(xiàn)實,這么多年就好像他自己一樣。

故事中所有的人,丟了的,當(dāng)替身演員的,當(dāng)騙子的,騎行中國卻騙了別人的車的,甚至兩個主人公自己,離開了,就都是永別。

故事中的主人公在一起經(jīng)歷了這些之后,也都分開了,就像我們一樣,和每個朋友共享一段人生,然后瀟灑地、或者不情愿地,繼續(xù)走下去。

就像結(jié)尾的時候馮紹峰說的:

告別的時候一定要用力一點,因為你不知道多看的這一眼,可能就是最后一眼;多說的這一句話,可能就是最后一句話。

有趣的是,馮紹峰說這句話的時候,應(yīng)該是針對袁泉的,那個時候他心里想的是此生可能和袁泉沒有希望了。而陳柏霖聽到這句話想著的一定是王珞丹,王珞丹臨走時也表達(dá)過不會再見了的意思。

但,這句話,是對所有人說的,最后,所有的人都是后會無期。

這,就是結(jié)局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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